民國九年,楊云史在江西督軍陳光遠的屢次盛情邀請下,終于只身前往南昌去做陳光運的高參。當時秀才大帥吳佩孚挾第一次直奉戰爭大獲全勝的威風,雄踞洛陽,聽說陳光遠將楊云史羅致帳下,說道:“陳光遠何能駕馭江東不羈之才。”果然不久陳光遠與楊云史便出現了矛盾,楊云史不辭而別。吳佩孚聽說楊云史離開陳光遠,連忙派人請他入洛陽相助,從此楊云史便跟定了吳佩孚。
楊云史,江蘇常熟人,人稱“江南四大公子”之一。他家世代為官,十七歲便娶了李鴻章的孫女李道清為妻,曾經追隨岳父出使英倫,成為學貫中外的青年才子。后來任大清國駐新加坡的領事,辛亥革命后由海外歸國,隱居在虞山的石花林。
陳美美與楊云史的相識是在吳佩孚第二次直奉戰爭慘敗之后。戰爭之前,楊云史的妻子徐霞客突然在洛陽病逝,楊云史第二天就要隨軍出發,只好倉促殯殮,非常痛苦。
由于馮玉祥的倒戈一敗涂地,楊云史隨吳佩孚又過了一段凄惶的日子。吳佩孚在武漢東山再起,在查家墩成立司令部,楊云史擔任幕僚長。他公余之暇,頗感孤寂,于是開始涉足妓院。陳美美是武漢的名妓,人長得不算漂亮,卻有著孤傲的性格,高挑身材,落落大方,而且頗具才情,楊云史一見鐘情。
這時的楊云史已年近半百,華發紅顏,夜夜與陳美美出雙入對,武漢報刊紛紛競登這一艷聞。有些傳播媒體,居然按日登載他們的起居。楊云史的朋友們代抱不平,只要楊云史點頭,就打算對這些報刊施加壓力,楊云史一笑置之,寫了兩首曲寄給報刊作為回答:
其一:
妓女千千萬萬,嫖客萬萬千千,輪我做了嫖客,便鬧得瘴氣烏煙。我也莫名其妙,君聽其自然。
其二:
報是他出版自由,嫖是我個人自由,要怪他家家報館,先怪我夜夜春樓。只要風流不下流,這其間何必追究?
那時楊云史的許多詩句中,都能隱約看到陳美美的靚影:“夜半入門人已醉,手扶花影下雕鞍。”“酒后春寒行不得,軍中刁斗已三更。”“何因軟語甜如蜜,皓齒無聲嚙荔枝。”
這時,北伐軍徹底摧垮了吳佩孚的主力bu隊,吳佩孚西走白帝,輾轉入川。在此情形下,楊云史沒來得及跟上吳佩孚逃跑的步伐,多虧陳美美把他藏在香閨中,方得順利脫險。藏在陳美美的香閨中,楊云史天天畫梅題詩,選出最好的一幅送給陳美美,上題兩首絕句:
其一:
戎馬經年衣滿塵,強歡暫醉暗傷神;
平生熱淚黃金價,只贈英雄與美人。
其二:
照眼枝枝紅雪堆,胭脂難買好春回;
羅浮以外非春色,從此楊圻不畫梅。
楊圻是他四十歲以后所改名字,詩中說從此不再畫梅,是他對自身狀況的極度悲觀。
待時局稍微穩后,楊云史決定離開武漢北上,陳美美在臨江樓設席為楊云史餞行。那天風吹野花滿庭香,陳美美不斷勸楊云史多喝幾杯。
楊云史走后,陳美美天天把自己關在房里,看著楊云史給她的梅花,題贈的詩詞,追憶著他的濃情蜜意,她為楊云史感嘆,覺得他“一例霸才難得主,年年沉醉過新豐。”楊云史到鄭州后,曾給陳美美寄來一首詩:
年年落魄又經年,典盡春衣習醉眠;
天未生涯差強意,將軍厚我玉人憐。
楊云史不久去了北京,再出關到沈陽,陳美美漸漸地失去了楊云史的消息。由于楊云史的關系,許多人都熱衷要她陪客,以抬高自己的身價。陳美美為了排遣對楊云史的思念,為免除不勝其煩的騷擾,終于贖身做了別人的妻子,可不久又離婚,只身移居上海。
九一八事變后的一天,陳美美上街上買東西,突然見到了楊云史熟悉的身影,她硬著頭皮去見楊云史。原本以為時過境遷,往日的熱情已經隨風而散,誰料兩個人都還一往情深,兩個人促膝長談,忘記了時間、忘記了饑餓、忘記了一切。第二天,楊云史又到陳美美的居室去看望她,陳美美送詩給他:
陌路相逢訣絕恩,斷無消息盡銷魂;
天涯何處尋崔護,千里桃花紅到門。
楊云史看罷,一連回詩兩首:
其一:
云窗霧閣看紅梅,癡福能消避面猜;
昨夜卷簾香雪里,雙成笑擁綠萼來。
其二:
粉壁峨峨繡浪紅,舊時詩畫尚紗籠;
清宵風月分明在,莫是相逢又夢中。
第三天,陳美美往拜楊云史,為陳美美開門的是位中年婦女。楊云史告訴陳美美:這是他的夫人狄美南。后來楊云史又到了北京。那時日本已占領東三省,正策動華北五省自治,想拉攏在北京過隱居式生活的吳佩孚出來做大漢奸。楊云史受章太炎委托去勸阻吳佩孚,不要接受日人的條件,不久白發蒼蒼的章太炎自己也趕到北京。吳佩孚拒絕了日人的要求,他問日本來使:“難道我還不如張作霖嗎?”
楊云史在北京還是不能忘懷陳美美,給陳美美賦詩贈畫。陳美美回詩一首:
別后音書兩不聞,預知謠諑必紛紜;
只緣海內存知己,始信天涯若比鄰。